生命為什麼不能如此簡單?

【作者:吳易澄小醫師筆記 2004.01.18


「萬軍之耶和華─我的王,我的神啊,在你祭壇那裡,麻雀為自己找著房屋,燕子為自己找著菢雛之窩。」詩篇84:3


My dear brother,

在午後疲累的午睡中被電話鈴聲喚醒,你說那私立教會醫院的精神科錄取你當住院醫師了,我則高興地在電話哼唱「哈利路亞」,分享你的喜悅。總覺得這一小步,揉雜著好多的情緒。

一個月以來,聽你講應徵醫院的見聞,包括那些走過情感性疾病的友人的經歷,或因同志身份卻在職場上屢遭刁難的朋友們的故事。你的心思細膩,也因此不時為著朋友們的處境而打抱不平。

然而,在接獲你電話後不久,好友傳來他們團契的契友的死訊。網路即時新聞寫著:「憂鬱症醫學生上吊」,我怔怔地望著電腦螢幕,在寄件備份裡搜尋新聞裡那個熟悉的名字,發現是的,是他!半年前在聯合團契的群組裡,他回過我的文章,而我也回信給他;幾句客套話的對象,竟然是如今新聞裡的悲劇主角。

好友無奈的告訴我說,新聞報的根本不是事實,他其實早就不在乎課業了。另一個也剛剛申請上了急診科醫師的老朋友則說:「讀醫科還不知道要去看醫生」,我卻為著這樣「醫療化」的指責感到無奈。

記得一個月前,到你台中的宿舍過夜。離開時發現門口那楨精美的畫框,用法文寫著"Comme c'est difficile d'etre simple?"你說那是從法國帶回來的,一句「為什麼不能如此簡單?」是從梵谷舉槍自盡的那間房間買回來的,像是對上帝無助的哭訴般。

記得重考那年,目睹酒醉的婦人從台北大亞百貨二十幾樓的樓頂墜下,轟然一聲,震醒了剛寫完模擬考卷,打算用一場電影犒賞自己的我。醫科保證班裡,一群天之驕子,如禿應般爭食著第一志願。而眼前扭曲的肢體,告訴我生命如塵,輕輕一吹就飄遠了。

而那些憂鬱的墜落聲響,彷彿被放大般地,在耳際猶散不去。只因為拆穿了這個世界,那些呆板的價值標準,大一那年,竟在每每翻見高中生墜樓的社會新聞時,在社團的筆記簿裡,忿忿寫下那些對當時自殺潮之我見:「他們是被社會謀殺的!」

因著重考那年的目擊,開始了一段漂泊之旅。對於第一志願的妄求感到羞愧,乃至於上大學後,不安於本位的荒謬無稽。一年的重考班經歷,終於徹底的將我們自小一起成長的雙生命運拆開,但彷彿又有種力量,催逼著我們向同樣的目標奔去。

然而耶穌就在我最徬徨的時候,進到心裡面來。到底「以醫為志」是不是自己的決定?那幾乎是一個是與不是並存的命題了。

而事到如今也好幾年了。你說這一切是上帝的帶領,我也深深地感到慶幸而喜悅。只不過在電話那端,你喜悅之餘,仍然為著那些受盡折磨的朋友們叫屈。而頓時襲上心頭的,是一種對生命渺小的臣服。

像朋友告訴我的,他懊惱因為受困於自己的低潮,而來不及陪伴他的朋友。然而這當中,任誰也沒有權力為誰來定錯,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們真的無法一手掌握生命裡所有的習題。

在一個新科精神科醫師即將赴任之時,又隨即得知一個精神障礙者的遠去。該如何測透其中的巧合呢?赫然驚覺,那是上帝的有心。然而在這趟生命的壯旅中,我們又該如何找到真正從容的步履呢?

「萬軍之耶和華─我的王,我的神啊,在你祭壇那裡,麻雀為自己找著房屋,燕子為自己找著菢雛之窩。」經文開展在眼前,而那答案,也在淚痕中微微地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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