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楊國登GORDON JOHNSEN著/ 劉侃譯 2010.06.06
這本小冊子最初的用意是幫助夫婦們,不論是坦誠或者是互信,都是維持健康必需的維他命。但是這劑藥也可以推廣用到其他的關係上,比如說家庭中其他的成員,學生與老師之間,工作夥伴之間,我們在這一章要看看互信到底代表著什麼意義。
人與人之間的互信,並不是互相要求就可以成就的。那是一種向對方徹底信靠後的人際反應模式的結果,互信是不能以等待的心要求對方,或者在等能確定對方會有同樣的回報後,才願意給的東西。因此,要達到〝互信〞始終要承擔某種程度的風險。
有時候還要冒險成為〝犧牲者〞,相信對方必須是由靈魂深處所產生的一種能度,也就是將自己的某一部分交給對方的意願。互信是說信靠對方,並且承擔一種也許會失望或受傷的危機,人這麼作,是因為我已經〝有一點〞開始相信對方。是的,人會這麼作,是因為人除了相信對方的善意之外別無選擇,因為我們相信經由這樣的互信,可以表示對對方的尊敬,及認為對方有值得我們尊敬的實在價值。
與其以理論來解釋,我想不如用一些生活中不同的例子來說明。從我自己的一些經驗中深深體會到〝互信〞有時候是最強的動力,也是幫助別人最好的媒介。也許有人會說:「這些是精神科醫師早就應該知道的事」。如果有什麼事可更清楚的說明:何謂〝不信任〞?那應該是精神病院裡,那些深鎖的房門、封閉的病房,更是那些關閉著有恐懼症且加了鎖的雙重門,和具有海綿牆壁的小房間。「一個精神科醫生怎麼可能教我們,互信是最好的助人媒介?」
是的,當我們是如何的低估那些精神官能症和精神病患者的人格價值時,精神科的醫生們應該比任何其他的人更覺得羞恥。我真的敢大膽的講一講,我自己在這一方面的經驗。
很早我就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希望按照我剛作醫生的時候,所看到的一個模式來建一所精神病療養醫院。當我成為精神病科主任時,我有機會參觀歐洲許多類似的開放式病房。令我相當失望的是有一部分醫院,又開始鎖上門和病房。而當我向他們提到,我希望建一所醫院,在裡面我們完全相信病人自己的能力,即使是在他生病的狀態下,希望由全完的信任中建立起人際的關係。有好多人拍拍我的肩膀並且對我說:「年輕人,生活會給你另外的教訓的。當這些有自殺傾向和有破壞狂的病人進來的時候,人總是不得不再鎖上門的」。
今天沒有人再強調這種鎖門政策,至少在那些曾經嘗試著以〝互信〞來作為治療基礎的人。當然這其中也會有失敗的例子,因為〝互信〞需要一個很特別的態度,那就是彼此的坦誠。當我們以〝互信〞這個開放系統,作為治療精神官能症和精神病患者的方法時,我們一定要在當我們覺得不能再相信他的時候,有明白的表示「請你原諒我,因為我今天覺得不能徹底地對你有安全感,我想這是我裡面的一些感覺,讓我覺得不能完全相信你」。
從以前那種可怕的類似「監獄的」精神病院,到現代這種人性化的療養院,這些改變實在是太特別了。
1948年在女執事(DIAKONISSEHUSETS)醫院,開始有精神官能症病房時,正好是大戰剛剛結束,酗酒問題最嚴重的時候,雖然我自己那時候也是戒酒協會的理事長,但是還是有許多酗酒者需要住院治療。這也是在許多好的戒酒中心開辦之前的那段時間,40﹪的住院者是酒精成癮或酒精中毒者,通常都是我們把他們抬進來,打胰島素和葡萄糖的靜脈注射,那段治療酒精成癮者的工作真像是馬不停蹄。
當他們進來的第一天,我就在完全的坦誠和信賴的原則下和他們約定:「各位可以看見,走廊上的門直通到街上,在上面的那個街角你可以買到啤酒,在下面的公園旁邊有酒館,兩條街外就是公賣局,你們來這裡的目的是希望我們幫助你們戒酒,我們彼此約定好,只要你覺得引誘太大,想出門買酒時,請先告訴我一聲。此外,當我看見你走來走去顯得急躁不安的時候,我相信你也許想奪門而去,但是我希望你給我個機會,一同坐下來喝杯咖啡、聊天,一起渡過那難熬的令人坐立不安的危機」。
在10年的當中,只有2個人跑到公園邊的酒館買酒。他們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也就等於簽了自動出院書,他們必須另外去找一些用鎖門的方式來戒酒的地方,他們兩個人都十分清楚,自己必須出院。二天後,他們又回來了,坐在醫院的台階上,請求我們再相信他們一次。
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直到一年前我收到他們兩個之中的一個人來信。他寫道:「我突然想到,我從來沒有為你們對我所表示的信任作過任何的感謝。我今天過得很好,因為25年前,你們那種對待我的方式,讓我實在難忘,你們給了我一種感覺,讓我覺得我還有一個〝人〞的價值。」
我再舉一個例子。我和太太在北克勞(BEKKELAGH OGDA)住過一段時間,正好是小鎮上汽車失竊最嚴重的時候,警察簡直是無法可施了,因為失竊的汽車太多,警察幾乎要放棄偵緝,原來是有一群青少年人在為非作歹。有一位農夫以養馬為生,農場上有許多馬,他跑去警察局問,可不可以有那幫太保頭子的名字?
警察說:「只要你能幫我們一點忙,治治這些小子們,要什麼名字都給你!因為我們實在是疲於奔命了。」他找到了頭子,對他說:「哥子,你知道我有近20匹的馬,需要每天1~2小時的定期訓練,你可不可以請你的哥兒們一起來幫幫忙,每天訓練完後,你們可以在馬場上玩牛仔的把戲。」
我後來自己讀到一封信,是這幫不良少年中的一個,長大後作了海員的。他謝謝這位農場的馬主,是如何的協助他,使他沒有完全的變壞,他特別感謝馬主,在那段連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四周人都敵視的光景下,而馬主所給予他們的信任。
讓我再舉一個例子:
在我年輕的時候,執醫的小鎮上,有一位學校的老師,小提琴拉的很好,我常拉中提琴和他二重奏,有時候別人在葬禮中會請我倆去。我是上班到中午12點為止,時間對我並不成問題。但是學校是下午兩點才放學,有一天我12點去學校接他,他帶著小提琴出來,我問他說:「學生們怎麼辦﹖」「我給了他們一些數學習題,他們有兩個小時,將單獨的在教室裡自習。」
我心中有一個疑問:是什麼原因能讓這些孩子們,在沒有任何老師的監督下,自願的坐在教室裡作習題?他回答說:「拜託,你可知道管教本來就是愛,如果你對孩子有全然的信心,你也會得到他們對你完全的信賴。」這是我學到有關學校制度的第一課。我好像原來要談夫妻之間的問題的,就此言歸正傳。
在每天每天與夫妻們對談的過程中,令我驚訝的是夫妻之間的〝權力鬥爭〞,竟是很普遍的一件事。我實在不知道那一個人比較可憐?有的是太太每天要向先生求家用的每一塊錢,或者他須要向她申請公車票錢,因為她要掌管他的薪水袋。在如此簡單用錢的這件事上就已經有不休不止的〝權力鬥爭〞,這種鬥爭所代表的是夫妻間完全喪失了〝互信〞,這樣子的例子數也數不清。
我們也很清楚的看見,在夫妻共同治療的經驗中,權力的相爭是如何的變成對對方的懲罰。如果她奪去了他的自主權,使他覺得渺小,他就用酗酒或性無能來對付他。如果他奪權成功,把她的獨立性格沒收了,她就用性冷感或拒絕來回報他。
有人也許會問:「如果很明顯的是,夫妻中的一方有問題時怎麼辦﹖」可能我用一個酗酒的問題來說明,最清楚了。我自己在這件事上學到了很多。
在戒酒中心,有一個人多次受到我們的幫助,但是並沒有很成功。有一天他來到中心說:「我又上癮了,這一次不但我太太把我趕出來,並說要跟我離婚。同時我的上司也警告我,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們請了他的太太和孩子們一起到中心來,打算作最後一次的嘗試來幫助他。
剛開始,我很小心的問他的孩子:「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會來這裡呢?」那個10歲大的孩子回答說:「我們當然知道,因為老爸是酒鬼!」然後他轉過身對他爸爸說:「老爸,如果你知道做你的兒子,又從來不敢邀請他的同伴到家裡來玩,因為你常醉的不省人事。如果你知道我每天多麼緊張害怕,要編很多的理由來騙我的同學說,我老爸很好,你就再也不會喝一口那個臭酒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突然,他太太說話了,我至今還深受那個聲音的感動。她說:「今天我才看清楚一些事情,我也希望你知道。」她把臉轉向她的先生:「從今天起,我們的家要不一樣了,以前我一直以不信任的態度來對待你。每一次你回家告訴我說,這是你最後一次了,我總是聳聳肩膀,口裡說『哼』!多久……,從今天起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要和你一起渡過。當你發酒瘋時,我很害怕的時候,我也會很坦白的告訴你。」她又轉向孩子們說:「我希望你們大家和我站在一條線上來幫助爸爸,來對付這個威脅我們一家五口的危機。從今天起,我們要試著每天用信任的態度對爸爸,幫助爸爸。」
我在以後的很多年,都一直和這個家庭有連絡。有一次在瑞典遇見他們一家,他們正從挪威南部來渡假。他們在一起親密的樣子,正說明他們這幾年過得怎麼樣,我問那個先生,他這輩子看過最美的事是什麼,他說:「我看到最美的一件事,是我太太眼中所代表的安全感。」
我讓讀者思想他們自己的情況,不管是在家裡也好,工作場所也好,自己的婚姻也好,他們自己與配偶,孩子們和工作同仁的關係,到底如何?
如果用〝不信任〞的態度對孩子,會全然毀滅孩子,他會一直活在〝自己毫無價值〞的心理威脅裡,完全喪失自信,一輩子過得畏畏縮縮,可憐無比。
當我在監獄作醫生時,有一天,有個19歲的年輕囚犯到我辦公室來作身體檢查,因為他要轉監,我發現他十分聰明,所以我決定用我們能拿到的材料,給他作一些智力測驗。那個時代,心理學家的工作還在〝嬰兒發展期〞,所以精神科醫生必須用自己的下班時間,來研究測驗。今天的心理學工作人員,也許會嘲笑我那個時候所作的測驗。
在所有的測驗裡,那個孩子都得了很高的分數,他有點害羞和不敢確定的問我:「你們大概從來沒有測驗過這麼笨的人吧!」我回答說:「今天你的運氣不好,猜錯啦!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他拍著桌子說:「不是,我不是!」我必須慢慢向他解釋,測驗是根據一般學校學生的常模。而且對他說:「我相信以你的成績,學校的校長一定會在學期結束的大會上公開的表揚你!」
他開始哭著說:「今天是我最難過的一天,我不知道進進出出各個學校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有人告訴我說,我是那個學校最笨的學生﹖除了〝笨〞以外,我沒有得過其他的評語,從我記事開始,我老爸就叫我白癡,說我永遠不可能有出息,只會一天到晚跟著媽媽轉。為什麼今天我會這在裡?也許這就是最好的說明了。」
他活到那麼大,所聽到的評語都是〝不成器的東西〞。他所碰到的大都是用〝不信任〞的眼光看他,他的人格發展當然受到決定性的破壞,一直活在〝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會〞的錯誤印象裡。他從來不相信,也不敢使用自己與生俱來的潛能和才智。
我曾經在數不清的夫妻輔導營或輔導會裡,談論到〝信任感〞的問題。有一次一個牧師激動的問到:「是啊,我可以儘量向別人表示我的信任和坦誠;但是如果對方並沒有用相對的態度對我,反倒自我封閉,讓我在被關閉的門前毫無防衛,而且有被剝光衣服的感覺,我真的不想冒險作這件事!」不,也許誰都不想這麼作。但是想想看,我們一天到晚保護自己又得到了什麼?想想看,那種人比較勇敢?我認為是那些敢於在向人表示坦誠與信任之後,自願以赤子之心,和毫無防衛的態度,來關心別人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