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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山那样思考」(Thinking like a mountain)。这是美国生态思想家Aldo Leopold (1887-1948)在其经典名着《沙郡年纪》(A Sand County Almanac)里一个着名小节的标题。在这个小节里,他回忆起自己年轻当森林巡守员时射杀一匹母狼的往事,并从这往事里讲出了他晚年时对狼的理解。
Leopold说,狼嚎对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意义,对一个猎人也是。但在这些表面直接的意义底下还存在着一个更深的意义,是只有山知道的,因为「唯独山活得够久而足以客观地倾听狼的嚎叫声」Leopold说,换言之,像我们这些生命短促又偶尔才能听狼嚎的生命都不足以客观理解狼嚎叫声的深层意义。
Leopold的意思是,人应当学习像山那样思考,唯有如此,人才可能真正了解狼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不再只是将狼视为要猎杀甚至除灭的恶兽。山了解狼,因为山有足够长的时间认识存活于其间的各种生物,包括狼。
「山」代表长时间,而且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因而「山」代表超越,超越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超越目光如豆的视野,超越自以为是的知识。我们存活的时间太短了,我们能看又看得清楚的时间更短。因此,我们必须超越自己,学像山那样看,学像山那样思考,我们才可能看清楚并理解生态环境及其中的一切生命与事物。
在这小节的最后,Leopold甚至以宗教的口吻说,「梭罗箴言的背后或许就是:世界的救赎在荒野。也许这就是隐藏在狼嚎里的意义,这意义长知于群山之间,但人间却鲜少知觉」。
「像山那样思考」就是生态学家应有的思考,也就是能从整体的观点切实理解生态系统的每个部份细节之地位、关系、连结、功能、价值与意义的思考。这是一种关乎生态环境的整体主义思考(holistic thinking),也就是能考量土地之完整、稳定、美丽的思考。这是一种隐定、冷静、整体、客观、无偏见、不自我中心、非人类中心、真实与美丽,以致于可以真正看到我们当下所轻视、厌恶、排斥、恐惧之物的隐藏价值与意义,并矫正我们肤浅的偏爱好恶。
其实,不只生态学家应如此思考,应以这样的眼光看待自然物,所有人也都应如此看待这世界的一切,以及自己的人生。或许我们若能像山那样思考,我们就能看清且看开许多事,也许也就不会那么计较、怨恨、歧视又彼此伤害;我们甚至也能看到隐藏在那些似乎天地难容的不法恶徒或悲惨不幸底下最深层的意义,以致于能对之了然于心。 然而,我相信,像山那样思考仍然不够,山还是存在得不够久,也不够高,更不够超越,无法满足我们这本性寻求永恒无限的心灵。因此,世界的救赎不可能在荒野。其实,山若救不了人,救不了自己,也必无能救世界。从永恒看,山并不了解自己,不了解在它之上的云、风、天空、繁星、月亮、太阳,当然,也不了解能思想它并说应「像山那样思考」的人,总之,山不了解这个宇宙。
但山确然有灵,贯穿运行在万物之中的灵,能显明永恒神性与大能的灵,也一直倾听着万物欢乐与哀亨的灵。
因此,除非山回荡着隐微神圣的天音圣言,否则像山那样思考是不够的,不可能,也没意义,虽然山对我们这渺小的人已经存在得够久远、美丽、崇高、伟大、神秘又遥不可及了。